圓桌專訪:香港領袖AI實踐之旅|封面故事
但在香港,AI的普及仍面對種種障礙:誤解、焦慮、技術鴻溝、資源不均。為此,科技教育機構Preface發起名為「Just Start」的AI學習推廣行動,聯同多名來自企業、學界與社會創新領域的領袖,他們親自坐下學AI、帶動團隊實踐、推動制度改革。
我們邀請其中十多位代表進行圓桌對話,剖析從學習到行動的轉變歷程。
AI初印象
在AI學習熱潮未真正爆發之前,許多人對AI的印象還停留在「智能搜尋器」、「自動報告生成器」的階段。
Meta大中華區總裁梁幼莓(Jayne)說得直接:「AI 啟發了我們重新想像未來。AI 將不再只是工具,而是成為我們的小助手。從日常生活中簡單的事務,到複雜的議題,借助AI的力量,我們可以更具創意及有效率地解決各種挑戰,創建更具包容性的未來。」這個觀點,也在多位受訪者的學習過程中被印證。
英華書院校長、香港直資學校議會主席陳狄安(Dion)坦言,原本對AI在教育應用持保留態度,擔心學生濫用、偷懶,但一次親身實驗後改觀:「我輸入模糊的指令,AI輸出也很籠統;當我清晰說明目標與要求,結果就精準得多。它其實是一面鏡子,反映我們提問的能力。」
在創科與商業界中,這種認知上的轉變同樣發生。
殷富利亞洲香港有限公司(殷富利集團成員)CHARGESPOT行政總裁鄭煒燕(Jess)坦言:「學習前覺得它只是自動化工具,經過學習後,我開始認識到AI不僅是工具,更是一種擴展人類能力的技術。AI能夠處理大量數據、識別複雜模式,甚至在創造性任務上給予協助。」
最震撼AI時刻
當我們問及:「你在使用AI時最震撼的一個體驗是甚麼?」不論是企業家、校長還是科技領袖,答案皆不止於效率提升,而是對「創意解放」與「人類與機器關係」的全新理解。
Preface創辦人兼行政總裁盧炳棠(Tommie)則指出:「AI愈來愈人性化,從一部猜字機(Word Guessing Machine),進化到能夠理解情感與上下文的對話,是我最震撼的地方。」AI的準確度之高、語氣之自然,讓他首次感受到「科技與人類溝通的界線變模糊了」的真實衝擊。
香港社會創投基金創辦人及行政總裁魏華星(Francis)則提到中國AI界的崛起:「像DeepSeek橫空出世,就是一次國家級的顛覆式突破。」他亦指出:「把圖片丟給AI,它就能做出高水準簡報或推論,這根本是知識邏輯與創意流程的再定義。」
齊來「坐低」學AI
科技從來不是問題,學與不學,才是真正的分水嶺。對這群領袖來說,開始學AI的契機不一樣,但背後邏輯一致,都是不能落後。「當我意識到職涯還有20、30年,我就知道不能讓自己被淘汰。」Preface培訓總監及Project Melo聯席主席劉倩彤(Ellen)說。
滬江維多利亞學校中學部校長岑雅韻博士(Shirla)則是從學生身上獲得啟發:「他們對AI充滿熱情,我作為教育領袖,有責任理解並參與他們的世界。」
沙田培英中學、香港電腦教育學會主席朱嘉添校長則以個人能力為切入點:「我不擅長設計,所以會用AI幫我做圖像創作,剛好補足自己的弱項。」
企業界亦有共鳴。Jess直言:「擁抱AI,有助企業主動引領變革,而非被動應對。我也希望以身作則,讓團隊明白這不是遙不可及的東西。」
推動旁人學習
AI學習要落地,除了企業領䄂自己要學習,如何推動旁人行動同樣關鍵。Tommie提到,「我不會用恐嚇式語言,例如你不學AI會被淘汰。相反,我更喜歡和身邊人分享AI如何解放我們的時間。」
Tommie強調,要讓人學AI,需給予他們一個值得期待的未來畫面:「將來可以更自由、更有選擇地與志同道合的人工作,這種願景本身就很有吸引力。」
Microsoft香港區域科技長許遵發(Fred)提出另一個角度——職場技能需求推動學AI。「香港正迅速邁向『AI為先』的營運模式,AI代理與人機協作已成為新常態。根據Microsoft最新發佈的《2025年工作趨勢指數》,78%的香港企業領袖計劃在未來12至18個月內招聘AI相關職位,包括AI訓練員、代理專員等。」Fred說。
AI正在進化,從「助手」邁向「AI代理」(AI Agent),不再只是被動執行指令,而是能手動處理任務、與系統協作,甚至作出決策。為此,Microsoft提供Microsoft Learn與LinkedIn Learning等開放資源,幫助市民在家也能自學掌握未來職場所需技能,並提供AI技能認證,提升就業競爭力。
至於教育界方面,陳狄安校長(Dion)在校內推行AI教育的理念是:「讓學生與AI一起學習,而非取代老師的指令來源。」
他設計了例如「學生自行與AI比較寫作表現」的活動,引導學生從AI結果中看見自身盲點,也啟發老師用AI生成教材、診斷學習差距,「這樣老師與學生就不再害怕AI,而是開始合作。」
如何善用AI
學習只是第一步,關鍵在於能否「用起來」。三星電子香港董事總經理趙依音(Yiyin)指出:「Galaxy AI打開流動AI時代後,我們不只把AI當成手機功能,而是讓它成為生活助理。」
Meta方面,Jayne強調:「我們用AI提升用戶體驗、平台安全、商業廣告成效,也負責任地處理虛假資訊問題,推動透明化治理。」
教育界的應用更具啟發性。Shirla詳細分享如何用AI進行學習個人化、即時回饋、跨學科創作與報告生成,甚至用AI訓練學生的「同理心」。
在行政層面,Dion將AI應用於簡報與演講稿生成:「我只需加入個人風格修飾,就能省下大量時間與腦力,騰出空間與學生與家長深入互動。」
從使用者到管理者
隨著AI普及,企業規管和道德問題成為不少人關注的重點。Google是最早訂立一套AI原則的公司之一。Google香港銷售及營運總經理余名德(Michael)表示:「這些原則為我們的團隊在開發和應用AI時提供了負責任的指引。」
Google將最先進的AI保護功能內置於所有產品之中,並在開發新的AI體驗時以安全為核心,讓所有人每天更安心上網和使用Google的生態系統;Meta與Microsoft亦強調AI倫理原則與治理制度,如偏見審查、安全性驗證、模型透明化等。
香港電訊亦針對AI技術建立行動指引,採用「Copilot」模式,AI只作為員工輔助工具,其產出內容必須經由員工核實,以確保質素和準確性。香港電訊個人業務行政總裁林國誠(Bruce)指出:「我們早於2021年底為csl客戶服務熱線成功進行槪念驗證(Proof of Concept),提供基本的客戶支援服務。」
在學校層面,朱嘉添校長強調「甚麼作業可用AI、甚麼必須原創」的清晰分類制度,而滬江則設立「紅綠燈系統」,指導學生在道德框架內使用AI。同時,學校也進行了廣泛的教育,強調學術誠信的重要性,並教導學生如何正確引用AI生成的內容。
AI走進課室
當AI走進課室,有人憂慮它會冷卻學生的好奇心,也有人主張它反而可以重新燃點學習的熱情。
「如果你還記得小時候學到新事物時的喜悅與興奮,那就將這份心情帶到AI學習中。」拔萃男書院校長鄭基恩(Ronnie)說,「你會發現AI不是冷冰冰的系統,而是陪伴你一生的學習夥伴。」
他認為,AI的存在逼使我們重新認識自己:「如果你將AI視為學習同伴,你在過程中就必須更清楚自己是誰、需要甚麼,才能準確發問、準確輸入prompt。這其實是一種深層的自我探索。」
這個觀點與香港聖保祿學校校監及校長黃金蓮修女(Sister Margaret)的理念不謀而合。作為AI教育的積極倡導者,她時常提醒師生:「學習不應只有效率,還要有喜悅。」在她的領導下,學校早已引入AI教學實驗,重視學生與技術的情感連結,而不只是技能運用。
AI進入校園,除了改變學生的學習方式外,也逼使家長與教師重新定位角色。拔萃男書院附屬小學校長何建儀博士(Daphne)提出了重要一點:「我們不單要想如何幫學生,還要幫助老師和家長。因為當他們懂得如何運用AI時,他們就能更好地幫助孩子學習。」
她認為AI最大的價值,不只是「給答案」,而是擴闊思維的空間。「很多時候,AI給出的答案是你難以想像的,它不是只告訴你『對』與『錯』,而是提供另一個角度,幫助在工作上有更闊思維。」
讓他人也願意開始
學AI,不只是一個人、一間公司的事,更是一個社會的文化重建。Tommie指出,Preface的團隊文化已從「使用工具」進化為「管理AI代理人」:「我們鼓勵每位同事都要學會操作與監督AI,就像管理一位助理。」Tommie的策略是正向引導:「我會告訴同事,有了AI,你能減少無效工時,專注在你最擅長的事情。」
Bruce指出,香港電訊早已於2023年設立「AI Academy」,至今累計超過12,000人參與;CHARGESPOT則研究透過政府資助為員工提供進階AI訓練。
Shirla鼓勵老師以「Demo Slam」形式互相分享經驗,提升整體教學水平;而Samsung更在產品中加入粵語AI功能,令用戶更有歸屬感,自然願意使用與學習。
香港最大障礙不是技術
面對AI學習,香港的難題在哪?
Meta觀察到最大問題在於「認知差距」,懂AI的人說得太快,沒入門的人連起步點也找不到。Jayne強調:「基礎知識的普及、對AI的正確理解、倫理和道德探討,是當前AI教育不可忽略的三大任務。」
「很多人連『怎樣問AI問題』都不知道要學。」Ellen說。「最大的敵人其實是預設與時間。」
Dion指出,最大的障礙是大眾對AI的普遍誤解和缺乏廣泛的AI認知,「部分老師與家長質疑讓學生接觸AI是否會導致過分依賴技術,或擔心AI生成的內容影響學術誠信。這些顧慮使得部分人對學習AI抱持抗拒態度,阻礙了AI教育的普及。」
他認為:「政府、學界與民間必須合作設計教師培訓、課程框架與推廣活動,讓AI從特殊活動走入常規課堂。」
另外,Shirla點出最根本的生活難題:「最大障礙是時間。市民對AI學習有興趣,但日常工作與生活壓力大,難以持續學習。」學習平台與內容設計需要如何考慮時間碎片化與工作結構,才能對接群眾需求。
Just Start不談空話
當記者問起:你為何想與Preface和一班領袖一起推動Just Start企劃?多位受訪者不約而同指出,這不僅是一項計劃,而是一場集體重新學習與推動文化轉型的社會企劃。
Tommie認為,港人學習AI最大障礙,便是太多藉口,「我們要消除那些『太忙、太貴、不懂』的藉口。這個暑假,不可以再單打獨鬥,我們和一班夥伴,各大院校、企業,一起去創造『再學習』的風氣。」
作為科企巨頭Meta的參與具戰略意義。「推動Just Start是希望填補AI教育的空白。」Jayne指出:「即使Meta技術日新月異,但若社會大眾不理解、不懂使用,那麼創新潛力就無法釋放。」
身處初創界的Jess,從商業策略出發看到合作的關鍵價值:「AI不應局限於科技圈,每個崗位都需要重新理解AI。這正是我希望參與Just Start企劃的原因。」
她補充:「這次的參與者來自不同行業,包括媒體、銀行、教育等領域,這種跨界的對話非常難得。Just Start的最大價值是建立學習型社群。我們不再只是各自探索,而是一同行動,在變局中打造社會集體競爭力。」
Shirla形容這次跨界合作是「創造長遠社會動能」的重要一環:「教育不僅是學生的個人成長,更關乎香港如何迎接未來世界的挑戰。」
Ellen總結道:「Preface及各界領袖共築此計劃,是希望AI不再遙不可及而令知識差距放大,而能全城投入學習,慢慢重塑為一個『包容性引擎』。」